默子木

初章·相遇

03  亲友

光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刚正穿着淡粉色的帽衫——上面还画着可爱的小熊——一蹦一跳的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帽衫上帽子的拉绳随着他的动作欢快的摆动。这要是放在平时，光一就恨不得过去把人抱过来揉揉他的小脸蛋。

“妈妈，蛋糕做好了吗？”

刚小半个身子探进厨房，像个小管家一样确认进度。

“涂上奶油，再加上水果就好啦。”

“嗯，小准喜欢奶油。”

然后再蹦蹦跳跳到正在布置桌子的姐姐身边，伸手拉拉姐姐的衣角。

“姐姐，糖摆好了么？”

“知道啦，你家小准喜欢吃的巧克力，还有水果糖，都放在这里。”

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又跑到光生爸爸跟前。

“爸爸……”

“爸爸刚刚去门口看过了，还没有过来哦，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呢，去跟光一哥哥玩儿一会儿嘛。”

小脑袋失望的垂了下来，一直看着刚的光一忍不住心里更生气了。

哼，大早上刚醒来就开始念叨小准小准，连平时自己都喜欢的舍不得吃的巧克力也拿出来要给小准吃，小家伙有了朋友果然就不要自己这个哥哥了。

其实光一对刚的朋友，姓冈田名准一昵称叫小准的这个家伙的怨念由来已久，要讲起来，要追溯到刚从保育院转学到幼儿园的时候了。

本来嘛，保育院的上课时间是很短的，课程也都是小孩子玩玩闹闹。光一凭借总拿棒球逗刚玩儿这一先天优势，培养了刚对于棒球的兴趣。虽然小家伙的身高也就和一根棒球棒差不多长短，但是光一还是在自己每天练习结束之后，带着刚去做抛接球的练习。褪去了刚刚来到家里的怯生生和内向之后，刚其实是个相当活泼好动的男孩子。所以没多久，地滚球对他来说就很容易接到了，光一得意洋洋地跟父母炫耀，都是因为自己这个老师当的好，刚以后一定会成长成为一个优秀的棒球选手，就像他一样。

心底还暗搓搓的计算过了，他跟刚差了十岁，是有可能在同一支职业棒球队里效力的。

但是这一切都在刚满了三岁，父母决定把他送去幼儿园之后发生了改变。

可能因为到家里来之后过于依赖光一，刚跟保育院里的小朋友们相处得并不是很好。老师跟喜代子妈妈说，刚总是自己搬着小板凳就等在院子里，等着光一来接他放学。即使有小朋友想跟他一起玩，他也懒得理人家。

两个儿子关系好，喜代子妈妈当然乐见其成。可是就像光一有长濑这个好朋友一样，刚也应该有自己同龄的朋友才好。

保育院的孩子们都在刚这里吃了闭门羹，就很难再好好相处了。刚好刚的年纪也足够去上幼儿园了，喜代子妈妈就给他转了学。虽然还是和光一上学同路，但是上了国中的光一，放学之后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棒球练习上的，所以刚就只能和同学们结伴回家。

最开始刚自然不乐意，有很多次他都故意一个人蹲在幼儿园门口不走，即便妈妈发现他没回家来接他也不愿意走，一定要等到光一结束了部活，才肯乖乖的牵着光一的时候回家。

被喜欢的弟弟这样依赖着，光一自己是很开心的。

可是光生爸爸跟他进行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光一啊，弟弟这样依赖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大大的点头。

“爸爸也很开心你们关系好，可是呀，如果一直这样子的话，刚不就没有朋友了吗？”

“可是我会陪tsuyo一起玩儿，我就是他的朋友啊。”

“朋友和亲人是不一样的，就比如说，光一是不是有些话只能跟长濑君讲，不想跟爸爸妈妈还有姐姐讲呢。”

光一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爸爸说的很对，他有很多事情是只跟长濑讲的。比如他常常会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日本最厉害的棒球选手，他觉得他跟其它人说这样的话，别人只会觉得他在说大话。而长濑则会揽着他的肩膀，说是光一的话一定能行的。还有，他讨厌学校饭菜里的茄子，国中跟长濑不同班之后，他都会把茄子藏起来丢掉，这话也不能跟爸爸妈妈讲，他们会生气的。

光生爸爸伸手想拍拍儿子垂下去的脑袋，最终却落在他的肩膀上。

“光一对于刚来说，是最重要的哥哥。即便他有了朋友，光一还是最重要的哥哥呀。”

光一被爸爸说服了，虽然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他觉得这是他身为哥哥的责任。

“tsuyo，你放学不直接回家的话，妈妈会着急的。”

刚坐在沙发上，嘟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差把委屈两个字大写在脸上了。

光一有些心软，可是想到爸爸的话，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哥哥以后的棒球训练时间会越来越长的，等在那里不是会很无聊么？”

“才不会！”

刚抬起头，倔强的看向光一，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kochan一定会来，tsuyo要等kochan。”

光一觉得自己再看着刚的眼睛一定会屈服的，他伸手把刚抱进怀里，小家伙已经比刚来家里要长大了不少，肉乎乎的抱起来特别舒服。

“就算不一起回家，在家里我们还是在一起呀，晚上我们还是可以玩儿抛接球，睡前也还是会给刚读童话故事的。”

感觉到小家伙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光一忍不住揉揉他后脑柔软的头发。

“那，拉勾……”

小小的指头伸出来举到光一面前，等到光一把手指伸出来勾上去，刚才总算是满意一些了。

于是刚就乖乖的听了话，每天放学之后就跟同路的同学们一起回家。没多久，喜代子妈妈就从小儿子嘴里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事情。

——妈妈，跟我一起回家的那家伙叫冈田。

——小准说要我叫他小准。

——小准也喜欢吃蛋糕。

——妈妈我想带糖果去跟小准吃。

……

就像家里人渐渐熟悉了长濑一样，听的次数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开始觉得冈田熟悉起来。尤其是喜代子妈妈在校园开放的时候也见过小准，跟刚一样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还会乖巧的叫阿姨，两个小家伙手牵手一起回家的样子让走在后面的两位妈妈一起捂嘴偷笑。

所以在刚上幼稚园的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喜代子妈妈问他，要不要邀请冈田一家人来家里做客。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玩儿的刚兴奋不已，从前一天开始就开心的在床上打着滚问光一小准会不会喜欢家里呀，会不会玩儿的开心呀。

光一越想越气闷，本来嘛，那个叫做冈田准一的家伙是刚的朋友，虽然自己对于他霸占了跟刚手牵着手回家这件事情很不满意，但是看着刚开心他也就忍了。

但是有一天光一练习完棒球回家，突然发现家里乱糟糟的。原来是妈妈把他小时候用过的电子琴翻了出来，布置在了客厅里。

“妈，这玩意儿怎么还没丢掉啊？”

光一小时候，喜代子妈妈一心想要他成为一个音乐家，所以在他小小的时候就买了电子琴回来作为启蒙。可奈何光一在爸爸的影响下成了棒球少年，电子琴就被丢进了杂物室积灰。

“幸亏没丢掉啊，刚说他要学钢琴。爸爸的意思既然要学，就要好好准备，所以先把电子琴拿来用几天。”

“tsuyo要学？”

眼看自己用茄子跟上帝换来的棒球弟弟要走上邪路，光一赶紧跑去找刚。小家伙正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摇头晃脑听着录音机里的音乐。

光一当然没法对着刚说你不要学钢琴，要乖乖的学棒球。虽然他觉得弟弟是会喜欢棒球的，但是他也不能强迫着来。于是光一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点。

“tsuyo呀，你喜欢棒球嘛？”

“喜欢。”

你看他就说嘛，他喜欢的棒球tsuyo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tsuyo喜欢跟哥哥玩儿抛接球嘛？”

“喜欢kochan。”

好吧虽然这答案看起来并不是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小孩子嘛，说话只说一半很正常呀。

“那tsuyo怎么会想学钢琴呢？”

小家伙不疑有他接着说下去。

“因为小准会弹钢琴。”

听到弟弟嘴里的说出的这个名字的光一，不由得升起一种危机感。那个跟在他身后kochankochan的叫着，家里其他人用甜食也哄不走的小家伙，也有了自己的朋友了。

那是不是有一天，就像爸爸跟自己说过的那样，刚也会有不想跟爸爸妈妈还有惠姐，甚至不想跟自己说的话，只想跟冈田说呢？这样想着，光一觉得自己的心里，比幼稚园时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蘑菇头姑娘转学离开了的时候，还要感觉闷闷的。

自此光一在心里就更不待见冈田了，甚至学期末刚和冈田一起表演钢琴的时候，他也借口训练没有去。虽然看着小家伙期待落空的眼神觉得抱歉，可他就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成了人家的亲友。

家里的人都在为了冈田一家的到来而忙碌着，刚虽然帮不上忙却也不愿意安分下来，到处跑来跑去的看着。光一觉得心烦，又不想被别人看出来，只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长濑的电话解救了他。

光一第一次觉得长濑有迷路的属性这件事情真是太好了，他几乎是边跟父母说着长濑找他，边推着自行车跑出了家门。

找到了长濑之后，又拖着那家伙到处闲逛，压着长濑拿零花钱请他吃了可乐饼喝了汽水，光一才觉得心气顺了。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光一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庭院的时候，突然看到家里大门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刚。

一个人穿着帽衫坐在小板凳上缩成一小团，明明看到了光一，却瘪瘪嘴故意扭开了头。

光一蹲在了刚身前。

“tsuyo，怎么一个人坐在门外呢？”

把小脑袋扭到了另一边，还是不肯说话。

“那哥哥抱你进去好不好？”

这才把头扭向了光一，抿抿嘴唇还没张嘴，眼光就红了，说出口的话也就软绵绵的带上了哭腔。

“kochan为什么要生tsuyo的气？”

“哥哥没生气，哥哥怎么会生tsuyo的气呢？”

光一赶紧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深秋的晚上温度很低，只穿着帽衫的小家伙小手都冻的冰凉的，心疼的光一赶紧拍着刚的后背替他顺气。

刚却越哭越委屈，鼻尖都红了起来。

“kochan就是生气了，今天都没跟tsuyo讲话。”

这下光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许因为曾经在孤儿院待过，所以即使家里人都变着法儿的宠着溺着，刚还是比同龄的小朋友要敏感，总是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却还是让刚感到了难过了。

小家伙见光一不说话，下巴靠在光一的肩膀上，微凉的鼻尖蹭着光一的脖颈。

“kochan不生气了好不好？”

明明脸上满是眼泪，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小家伙还是乖乖巧巧的忍住了哭，抱着光一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跟他说话。

光一没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哥哥保证，再也不跟刚生气了好不好？”

“嗯。”

“kochan是不是讨厌小准？”

“……没有，我怎么会……”

“kochan就是讨厌小准。”

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又要哭起来。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讨厌tsuyo的朋友呢，我还想着以后可以带着你们俩一起出去玩儿呢。”

这个时候为了哄小孩儿，再违心的话也要讲，反正以后的话以后说嘛。

“真的？”

小家伙果然语气轻快了起来。

“真的。”

“tsuyo喜欢的kochan都喜欢？”

“都喜欢。”

“钢琴也喜欢？”

“也喜欢。”

“tsuyo弹钢琴给kochan听好不好？”

“那tsuyo要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答应哥哥，以后都不可以在外面吹冷风了。”

“嗯，tsuyo听话！”

趴在窗户上紧张的看着外面兄弟两个人互动的喜代子和光生终于安心下来，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我都没想到光一这孩子居然这么爱吃醋呢。”

光生笑着搂过妻子的肩膀。

“孩子们长大的过程里，总是要经过很多改变和适应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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